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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 左不左右不右――劳动


我犯了两性关系的严重错误,这个错误犯得真不是时候,因为反右倾运动开始了。我的问题当然还远不止这些,偏偏在这个时候,老领导陈旭东书记也因为思想右倾,调到专区任一个拖拉机站的站长,没什么权了。邓未来、蔡平也因为平时跟陈旭东跟得太紧,新县委班子批评他们右,也在不停地让他们写检讨,过着受煎熬的日子。当然,我那与剧团团长一步之遥的官是当不上了,就是他那个文化馆的副馆长能不能留住,也是难说,现在,我被县委停了职,让我到小菜园里参加劳动改造。

        小菜园是县委的一块自留地,那里已经聚集着二十多位右派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,正在那里参加劳动改造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县委分有前院和后院,后院是家属区,前院是办公区。办公区其实也就是三排办公室组成的一个小院。小院之外就是树林、庄稼地和菜地,所谓小菜园就是指这里。县委院占地面积很大,有200多亩,当初之所以留那么多地,是因为刚解放的时候干部都是吃供给制,钱很少,机关干部们就搞了个农场,种些粮食和蔬菜,以便改善机关干部的生活。现在,机关干部都有了自已的工资,又有商品粮供应着,就不种粮食了,只种蔬菜。本来种菜是机关干部的义务劳动,可自开展了反右派运动之后,就由右派分子来尽义务了。到了五九年,又打倒了一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,他们都是机关干部中爱逞能、教师中爱颠狂、党员中爱抗上或者爱发牢骚爱提意见的家伙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天,我们的上级机关一位大领导来给右派右倾分子洗脑子,机关干部也参加了,接受教育。大领导说,不让这些家伙干干农活,尝尝苦头,他们就不知道庄稼是从地里长出来的,是农民兄弟流血流汗浇灌出来的,而不是他们那些右派们对**指手划脚划出来的。右派分子和右倾分子们也不要逞能,干干粗重的农活,闻闻大粪的味道,啥道理都不要讲也就明白了,也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虽说也参加劳动改造,但我不是右派,也不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右派是**反社会主义分子,是敌人,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是与右派站在一边的,思想上也向**反社会主义的右派靠拢,所以,右派和右倾是敌我矛盾。我**反社会主义吗?我右倾吗?没有。我只是一时糊涂,忘了带小手枪,没经得住美色的诱惑,犯了个低级错误而已。应当说,我汪有志只是犯错误的同志,是人民内部矛盾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照正常的说法,我应当是这样定性的。可是,组织上却没有对我这样,他们在研究我的问题时,并没有按照我们干部纪律的规定对我进行处理,而是认为我是紧跟前任书记陈旭东的,几个王八蛋本来看陈书记就不顺眼,他在位时不敢与他作对,反而装作百依百顺的奴才样,但陈书记一调走,他们便开始骂陈书记了,但他们却没有权力对陈书记怎样,现在轮着我受罪了。他们认为,陈书记都右倾了,我是紧跟他的人,还能思想左了不成?你汪有志虽不是右派,但在水利工地上,在千万民工眼皮底下行欢作乐,性质就不能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帮助我思想改造的批判会上,一位干部发言道:“汪有志你也是苦出身,打土匪你也立过功的。可你做这种事就是太不该了。你想想人家都在跑步奔向**,都在抬大土筐,累得半死不活的,民工那么累,你没说去招乎着抬两筐也就算了,只让你唱个戏,给民工们带点欢乐,这还不够你的吗?等于是人家在建设社会主义,你只等着享受**的果实,党对你汪有志够朋友了吧?可你倒好,竟在工棚里公开搞小白鹅,搞一个旧社会过来的戏子。你享受着资产阶级的那种极乐时刻时,想到人家民工抬大土筐时的难受滋味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靠,他们就这样给我胡连八扯,胡乱上纲,让我无话可说。最后有结论是:汪有志的问题算不算右倾不能随随便便地就那么定了,就是不算右倾,也在客观上起着和右倾遥相呼应的效果,对人民造成的危害与右派、右倾在客观上造成的危害是一样的。所以,我就理所当然地与全县的右派右倾分子在一起劳动,用劳动的汗水来洗涮自已身上的资产阶级腐朽污垢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吴中是个南方人,有文化,做事极认真。就是这个菜园子,他也要时不时地磨磨看看,看看菜长得怎么样,能不能多创点收,给机关食堂减少点开支。吴中还喜欢种菜,特别爱种些怪乎菜,就是雉水人见不着的洋玩艺儿。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改换新品种,调整产品结构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天,吴中到小菜园里来了。我见新领导来了,便放下手中的锄头,跑到吴中面前,立正向吴中报告说:“吴书记,你来了?犯错识的汪有志正在接受劳动改造,你有什么吩咐请指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中手里捧了一颗蕃茄苗子,眼神里放射出一束奇异的光,那目光里看得出,他很讨厌我,可这时候他来到菜园里要种下这棵菜苗,又不能不用我,因为其他的劳动对象都是右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会不会种菜?”吴中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上不上下不下的话,那阴阳怪气的样子令我恶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会种菜在菜园里干什么?种菜有多难?进来三天不就会了?人又不是猪。我心里在讨厌他,但却不敢表露出来。我回答说:“我会,吴书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会?”吴中依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,他将手中的一棵蕃茄苗拿给我看:“你会种这种菜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什么菜?我没见过。”我看着那蕃茄苗,只见那花花的叶片,直直的杆子,二寸来长,是什么玩艺儿,我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中脸更不好看了,厌恶地说:“我问你会不会种菜,你说你会,连这菜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,你会个啥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很尴尬,只说:“是是是,我没见过这菜,我不懂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去,弄点干粪来。”吴中自己在地上刨起了土,他不放心我会种好这棵菜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弄来了半筐牛粪,与他刨的土掺进去,做好了地床,小心怡怡地将那宝贝栽好。吴中才拍了拍手中的泥土,说:“小汪,你要将这棵西红柿看好了,勤浇水,多施肥,象种茄子一样,表现好了算你立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得了吴中这句话,我很高兴。吴中刚一离步,一群右派便围过来了,他们都在看这棵新鲜的菜种,却不知道这叫什么蔬菜。问我:“小汪,这是什么菜?”这一问,我将刚才吴书记说的什么菜名忘了,我只记得一个什么柿子,还是周桐见识得多,周桐说:“这菜名叫蕃茄,也叫西红柿,我们淮北没人种这玩艺,最近几年才有人种,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,就叫它洋柿子。因为这种菜是外国引进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桐有学问我很佩服,但他是一位很右很右的右派,他是**的傢伙,考虑到我的身份,我还是不能与他太近了,不然的话,我那就是阶级阵线不清,到时候对我的平反不利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群右派正看得热闹,却被我劈头泼了一头冷水:“好了,好了,都去干你们的活去吧,这是吴书记的洋柿子,种好它是吴书记交给我的一项政治任务,你们都离它远点,不然的话,影响我完成这顶政治任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右派们被我这一说,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,我想他们心里肯定在骂我,管它呢,骂就骂,不能丧失立场是不是?我已经犯了错误了,如果这时候再跟右派弄个打成一片,敌我不分,那可就完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右派们走远了,我才开始认真地呵护吴中书记交给我的光荣任务。那洋柿子栽在一片青椒地的地头,为了保证这棵洋柿子的安全,我不仅浇了水,松了土,还找来几块旧砖头,将那棵洋柿子围了起来,外面又用树枝做了个小篱笆。三天以后,秧苗开始返青,渐渐地就长壮实了。那几天,吴中外出开会去了,等他开完了会回到县里,忙中抽闲来看他亲自在外地搞来的那棵蕃茄苗里,眼睛一亮,连说了好几个“好”字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细心和勤劳没有白费功夫,换来了洋柿子的茁壮成长,换来了吴书记的笑脸,换来了他对我和好印象,我想,我只要继续努力,就不定还能换来我脱离小菜园的劳动,恢复我的原来职务。

        从那以后,我就将这棵洋柿子当作儿子一样养起来了,当作眼睛一样爱护起来了。旱了浇水,干了松土施肥,生虫了打药,长疯了打杈。就这样,那棵洋柿子被我整治得非常旺盛,不久就开了花,挂了果。因为是第一个果实,又生在主枝上,所以也就一个,十分地鲜嫩,渐渐地就开始发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书记见他的洋柿已经红了,非常高兴,那天,他来了,不光是对我笑,还拍了拍我的肩头,表示一下亲热,让我心里也一热。从那以后,他就天天来看,蹲在那棵洋柿子跟前,一个劲儿地盯着看,象观赏花儿一样,总是看不够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书记对我说:“这一棵蕃茄是我在上海参效区参观时,向当地农民要的,我们这个地区没有这种蔬菜,我要看看这玩艺在我们这个地区适种不适种,今天看来是成功的,明年我要向全县推广,让雉水人民也能吃上南方人、外国人的蔬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啊,吴中书记还这么伟大呢?心里装的是我们雉水人民,装的是百姓,吴书记多么革命啊,我要向吴书记学习啊,我要按吴书记的指示办事啊,我要以实际行动将这棵洋柿子种好啊。洋柿子不是普通的洋柿子,不是一般的蔬菜啊,洋柿是雉水人民新的物种啊,洋柿子可以为雉水县创造很伟大的科学成果啊,洋柿子是值得歌颂的啊,想到洋柿子就要想到吴书记啊,吴书记你真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一向是不喜欢拍马屁的,而且对拍马屁的人是顶瞧不起的,我这时候是怎么了?怎么学会拍马屁了?而且拍得这么熟练这么自然这么成熟,这么得体,而又这么逢时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中被我拍得脸都红了。虽说他比我大十几岁呢,又是老革命,按资历,得与陈书记差不多,他怎么也能脸红呢?看来拍马屁动作不好看,声音也让人听了肉麻,甚至反胃,但被拍着还是很舒服的。人嘛,都有个致命的弱点,喜欢听好听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中不好意思了,脸红了又笑了,接着又恢复了理智,口吻中加了几分严肃,说,不要浮夸,没那么厉害,我就做点小实验,成功了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,是的。我接着拍马屁,但开始拍我自己的马屁了。我说,吴书记啊,你不知道哟,我虽然没有你老革命的觉悟高,但在你的影响下,我也是知道这棵洋柿子的重要性的。因为你是谁?你是雉水县人民的父母官啊,人民的父母官将一棵人们都不认识的洋柿子交给了我,我想这肯定是个顶重要的任务,这棵洋柿子是棵顶重要的东西。所以,我对这棵洋柿子顶关心爱护帮助,不对不对,咋能将用人的话弄到了洋柿子身上,我是对这棵洋柿子倍加呵护,于是,我就按照你所说的,加强对洋柿子的管理,为了让这棵洋柿子早开花,早结果,我见它想旱了,就浇水,肥不足了就上肥,枝子长疯了,就拿杈,土硬实了就松土,我知道洋柿子是你的精神食粮,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它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中被我弄得有点犯晕,但礼多人不怪啊,只得心不由衷地说,嗯,表现不错,好好地改造,党的政策你也是知道的,争取早日回到革命队伍中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听了吴中这么一说,心里热着热着就凉了,什么叫争取早日回到革命队伍中来呢?难道我不算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吗?就是犯了点小错误,也是革命的呀?但吴书记这么说,我也是没有办法,听党的话,党在哪里?吴书记是雉水县的县委书记,听党的话在具体的行动中不就是听吴书记的话吗?吴书记的话却不承认我是革命同志,他要将我那些右派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搁在一个砣里了,我难道不伤心吗?不委屈吗?还那么认真地给你种洋柿子,怎么功夫都白搭了呀?我说,吴书记,我在革命队伍里呢?

        吴中忽然将眼一瞪,那瞪眼的动作是他在战场上的习惯动作,好多年都用不上这动作了,他这一瞪,吓得我本能地往后一退。吴中才将目光变得温和一些,说,你说什么?你在革命队伍里呢?革命队伍的同志怎会和右派分子一块劳动改造?

        我心里不服,慑于吴中的威严,我便灵机一动,说,我虽然与右派分子一块劳动,但我的思想还在革命他伍里呢。

        算了吧,小汪,你搞腐化,影响够坏的了,你在这里如果不好好洗洗脑子,将来也与右派分子差不多,能不能回到革命队伍中来,还要靠你自己。吴中说出了他的心里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书记,你就放心吧,我这次教训记住了。我一定要多闻大粪,多劳动出汗,用粪臭和汗水将我脑中的坏思想洗掉。我没办法,又抬起我拍马屁的巴掌,投起所好地表态,表示对吴书记的话赞同,表示服从,表示投降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中听我这么比喻,想笑,却又绷住了脸,说,嗯,这还差不多,只要你有好的表现,革命队伍是欢迎你进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听了吴中的这句话,忽然又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,阴沉的心情又开朗了许多,呵,我还是有希望的,而且是大有希望的,心里一阵激动,不知说什么好,犯神经似地给吴中来了个立正,说:“是,吴书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中见我这假动作,笑了,说:“动作不错,可惜是个罗圈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那让人恶心的表演结束了,我表演的时候,许多右派都在不远的地方看着,听着,品味着,品着品着,就嫌我的表演恶心,特别是周桐,差点恶心得要犯吐。

        周桐是雉水中学里的一位语文教师,因为好给校长提意见被划成了右派,而在这小菜园里,他却是这所有右派的老大。因为周桐肚子里的学问多,在右派中又是年数较长的,与其他右派还有一定的亲和力,所以,右派们就称周桐为老大哥,或称他为周老师,只有管教干部在场的时候,他们才称呼他为周右派或周老右。我一进来时,周桐对我很客气,他知道我是文化人,而且会写诗。周桐也理解我的那段浪漫史,虽说不是右派,却不也享受着右派的待遇吗?所以,周桐就与我主动答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实在话,我对周桐是有几分想法的。我一来到小菜园,看到那些右派,并没有感到他们很讨人厌恶,特别是周桐,人长得五官清秀,还写一手好字,一手好文章,肚子里装满了百科知识,说话吐字清析,有说有笑的,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右派呢?右派应当是脸长得象歪瓜瘪枣似的,嘴歪眼斜,一肚坏水才对呀?你没听反右的歌是怎么唱的吗:“右派分子野心大,张牙舞爪口喊杀,造谣侮蔑来放火,梦想复辟变天下,工人农民,说了话呀,右派子的进攻咱们不怕,工农群众团结紧,谁要敢乱动我们就消灭它!”但别管歌词里怎么写,人们怎么唱,但那个不象是“张牙舞爪口喊杀的周桐却是板上订了钉的右派,是阶级敌人,是我们革命政权的危险人物,所以,我对他特别警惕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第一天到小菜园报到的时候,是我们的管教干部—审干科的干事张玉洁带着我去的,当时,他把那么多右派集合在一齐,站了队,训了他们一阵话,然后就将提着行李的我介绍给大家,说,新来的这位名叫汪有志,是位犯了错误的干部,从今天起,他就和你们一块参加劳动改造,希望你们在劳动改造中,与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划清界线,在劳动改造中重做新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散了场子,右几位右派对我笑笑,我没有笑,我认为他们的笑不正经,不,是不怀好意,是笑里藏刀。这时候,周桐来了,他走到我的身边,将我的行李卷提了起来,帮我带回宿舍。

        周桐的这一举动,让我头皮一紧。我想,我怎么能得到一位右派的帮助呢?让人们看到,还以为我与右派分子同流合污呢。本来,我来到小菜园,与右派为伍,不光是感到自己受了委屈,更感到是一种侮辱。我汪有志怎么能与右派同道呢?我不过是生活上出了点小乱子,睡觉时上错了床而已,那个东西窜错了门而已,可这并没有影响我走社会主义道路呀,我到底还是位打土匪的英雄呀,我错了罚我可以,别叫我跟**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一个锅里扯勺子呀?

        周桐提着我的行李卷要走的时候,还笑咪咪地对我十分关心地说:“汪同志,刚来可能有点不习惯,需要帮忙你就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谁与你是同志?嗯?”我正色训斥周桐说:“周右派,你要好好地接受劳动改造,争取党对你的宽大处理。你不要与我套近乎,我虽然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。但形式一样,内容却不一样。我是人民内部矛盾,你们右派与党和人民为敌是敌我矛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桐听了,笑了,他并没有生气,也没有下不了台的感觉,可能他知道我又年轻又嫩气,就没跟我一般见识,只是摇了摇头,说:“好好,咱是右派,高攀不起你犯了男女关系错误的英雄,我们让你监督着,提高我们的觉悟总可以吧。”说罢,他将我的行李卷放在地下,拿着劳动工具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那天的举动,得罪的不是周桐一个人,却是整个右派群体。周桐倒是没说什么,背着我,那些右派说我太狂了,一个乱搞女人的家伙,一个骚棍子,竟然这么狂妄,还想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呢,得给他点颜色瞧瞧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与吴中恶俗的对话,我那让人恶心的拍马屁行为,狠狠地刺痛了右派们的神经,他们受不了,不想见到我,可不见我又不行,天天在一个公共食堂里打饭,一个大通铺里睡觉,一个屋子里接受政治教训,改造思想,向管教干部回报一天的表现,这是回避不掉的呀?但他们心中的那股无名的火不消掉,就会睡卧不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夜里,几个右派在一起滚在麦秸草地铺上,肚子就开始饿了。那个年代是个饥饿的年代,每天晚上饿肚子睡觉是最难熬的事情。右派们因为肚子里空,都饿,睡不着觉,就讲着一些文人的骚故事来充饥。讲着讲着也不知怎地就扯到洋柿子的问题上来了。说到洋柿子,周桐对洋柿子的见解非同一般。他说洋柿子的名字其实并不叫洋柿子,而是叫蕃茄,或者叫西红柿。接着他又将洋柿子的来历大讲了一番。他说西红柿里面含有大量的维生素、糖、蛋白质、矿物质,一个西红柿相当于你半篮子红芋的营养价值。就说吴书记那个西红柿,谁若是吃了,不光你走路有劲,说话响亮,面生红光,满身有使不完的力气,下面的那东西也会大有好转,也就是说它可以治疗阳痿,就是放屁都比一般的人放得响些。说到这儿,大家都笑了。可也有的人不相信,说周老师你又在晕俺哩,那洋柿子咋能象你说的那样,它有营养倒说得过去,可你说吃了洋柿子下边的那东西就起来,没那么神吧。周老师说,神不神你们尝尝就知道了,你们谁尝过了?没尝过就没有发言权。**他老人家说只有吃过梨子的人才知道梨子的味道,不吃怎么会知道呢?

        大伙儿也都说周老师说得有理,就不再提相反的意见,只是想象着那蕃茄的味道,想着想着饥饿就象一个魔鬼附在了这些右派们的身上,恨不得一口将那洋柿子吞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,右派们没有去干活,而是聚集在一起学习,改造思想,进行自我批判,学了一个钟头,大家才开始拿起锄头下地干活。就在这时候,吴书记来了,他与一位大家谁都没见过的女子有说有笑地向菜地走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女子长得很洋气,也很漂亮,她是地委里的妇女主任,到这里来是检查妇女工作的,她要树一批妇女劳动典型,创造更好的家庭副业,让人们的生活变得好一些。吴书记陪她吃早饭的时候,这位妇女主任无意中谈到了洋柿子的事,吴书记就来了兴致,说:“你说的是西红柿吧?我这里就有,正好刚结了一个,又大又红,我只舍得看不舍得吃,真是喜死人哩。我要将这棵西红柿做种,让雉水县的妇女都栽西红柿,提高他们的收入,改变他们生活。”“真的吗?书记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?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书记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,连忙说:“好呀,你要觉得好,这第一个西红柿就送给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,吃了早饭,吴书记让那位妇女主任先在屋里坐一会儿,他安排好了一些事务,就带她往菜园里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二人兴致勃勃地来到菜园,那棵西红柿作物还在,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成熟的西红柿果子了。弄得吴书记在妇女主任面前光笑,那位妇女主任也一个劲儿地光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笑着笑着,吴书记生气了,他大喊一声:“汪有志!”

        此时,我正在井边汲水,准备浇那些黄瓜,听到吴书记在喊我,便跑步来到吴书记面前,立正站好了才对吴书记说:“吴书记,汪有志――到!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书记指着那棵西方红柿,声音严厉地问:“这上面的西红柿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西红柿?没有西红柿呀?”我一看,那洋柿子没有了,便大失惊色,知道自己闯祸了,我敢断定,这一定是那位右派偷吃了。那洋柿子是吴中的心肝宝贝,吴书记相信自己才将他的心肝宝贝交给自己管理的,如今将这刚刚成熟的第一果,首先让这些右派享用了,这***算个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知道做错了事,没有别的办法,只是憨憨地重复着一句话:“洋柿子,咦?昨天还在来呢、、、、咦?昨天还在来呢?”我装作在找那洋柿子,可那株西红柿就一个红的,其余的都在顶上,开着小黄花儿,结着蚕豆大的纽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中兴冲冲地带着市妇联主任而来,并且要将那洋柿子当作礼物送给她,这本来应当是探囊取物的事情,却没想到会落下如此扫兴的后果,气得眼瞪着不作声。我避开吴中的目光,又在那棵蕃茄上上下下地又找了一遍,一边找,一边自语道:“咦?昨天还有来着呢?昨天还有来着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不是你把它吃了?”吴中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呀,吴书记,我哪敢呀,我想都不敢想呀!我知道这洋柿子是你的心爱之物,我又是给你看护种植这洋柿子的,我还知道这是为雉水人民当种子的,我咋能会偷吃它呀,我若是偷吃了它,第一我没法向你交待,第二,我是再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,我的前期改造不就白搭了呀因、、、、”我一脸地哭丧,装作要哭的样子,却又哭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好了,别费话了,写检查去!”

        吹哨子收工了,右派们便回去准备吃饭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洗碗的洗碗,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,只有我还躲在那又黑又脏的工具房内,认认真真地写着西红柿成长的过程,丢失的经过。然后从对工作是否认真负责的高度来谈自己的错误,直到了吃饭的时间,我还在那儿写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吃饭了,小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右派们喊我,这是故意的,是点我的好戏,我恨死他们了,不但不理他们,连头也不抬。

        周桐见我这是生气了,就主动上前安慰我,还没走到跟前,却围上来一大帮子准备前去打饭的右派们,他们就等着看我的笑话,现在目的巳经达到了,便上来开我的心:

        “汪有志,吃饭了,提高觉悟也不在乎这吃饭的一会儿功夫。”一位右派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另一位右派接过话茬:“你给人家打什么岔呀,人家在写入党申请书呢,你没看到吴书记上午都找他单独谈话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哟,这可是件大喜事哟,入党申请书是咋个写法?等我右派帽摘掉,我也准备写份入党申请书哩,汪先生,能给咱参考参考不?”说着就隔着窗户伸着头往汪有志写的检查上看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气得将双手往我的检查上一捂,对这些老右怒目而视,用尖利的娘子腔喊道:“干什么?干什么?你们作派的还不够哇,我写的是啥还需要向你们这些右派汇报吗?小心开你们的斗争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位叫小姜的右派装作说悄悄话的样子,明里是说给一块吃饭的老右们听,实则是说给我听:“知道不?人家哪是写入党申请书,而是想小白鹅了,在给小白鹅写情书哩,你要看,他就能给你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,刺中了我的大脑神经,想想真冤啊,小白鹅呀小白鹅,我与你真是一对冤家哟,你可把我害若了啊,我本来正要大进一步,当上正科级干部的,让你一下子将我拖进了水沟里,我这打土匪的英雄,现在混得连右派都欺侮我,啊,唔唔、、、、,我“哇”地一声哭了,哭着还骂着,对那些右派发泄:“滚,滚,你们都滚,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!”

        右派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上食堂打饭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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